孙分缓缓抬头,额头上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他看看段就下,又看看捂着肚子的张玉,眼神瞬间变得凶狠,死死盯着张玉,嘴里嘟囔着:“打我……你敢打我……”
段就下一看这架势,知道孙分记恨上张玉了,赶紧爬起来拉住张玉:“快走!他不对劲!”
张玉还在疼,被他拽着踉跄着往外跑,身后传来孙分嘶哑的咒骂声,吓得她不敢回头。
段就下攥着张玉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脚步迈得又急又快,带起的风刮得两人衣摆簌簌响。
张玉被他拽着踉跄了几步,脚下的石子硌得鞋底发疼,走了约莫半盏茶的路程,终于忍不住猛地抽回手,眉头拧成一团,带着几分责备开口:“你跑什么?慌慌张张的,生怕别人看不出我们不对劲?”
段就下刹住脚,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扶着膝盖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向张玉,眼神却满是急切:“你没注意到吗?刚刚孙分看你的眼神——像饿狼盯着猎物似的,阴沉沉的,我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掐死你!”
他说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脖颈,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方才被孙分死死扼住的窒息感,指尖微微发颤。
“不过是个眼神罢了。”张玉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不甘,“那怀仁堂的地契怎么办?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就这么走了,我暂时找不到什么别的好不发。”
她上前一步,盯着段就下的眼睛,“况且你刚刚在柴房受了那么大的罪,被他拳打脚踢,差点没喘过气来,难道就甘心这么灰溜溜地逃走?”
段就下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张玉的话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当然不甘心,柴房里的疼痛还清晰地烙印在身上,可一想起孙分掐着他脖子时那狰狞的脸,想起对方说话时的狠厉语气,他的身体就控制不住地发颤,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张玉看出了他的恐惧,放缓了语气,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几分安抚的力量:“当家的,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也知道你怕。可我们没有退路了啊。”
她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沉重,“你想想,你欠下的那笔巨额赌债,马上就到还款日了,那些债主个个心狠手辣,拿不到钱会怎么对你?还有张掌柜,他之前怎么跟你说的?只有拿到怀仁堂的地契,才能抵押债务,才有翻身的机会。”
她握住段就下冰凉的手,眼神恳切:“我们如果现在走了,不仅之前的罪白受了,往后等待我们的,只会是比柴房更难熬的日子。当家的,你怎么活?你又让我怎么活?”
段就下垂下头,张玉的话一字一句都戳中了他的要害,赌债的压力、张掌柜的叮嘱、柴房的屈辱,还有对未来的迷茫,交织在一起,让他心里乱成一团麻。
早知道就不赌了。
他抬头看向张玉坚定的眼神,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在发颤的手,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抬起头,眼神里的犹豫渐渐褪去,多了几分决绝——是啊,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拼这一把。
张玉和段就下往孙分家里走,一路没再说话。
到了院门口,段就下抢先一步推开门,刚迈进去就顿住了。
屋子里孙分正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上,手里攥着卷绷带,笨拙地往自己头上缠。
那绷带黑不溜秋的,像是在泥水里泡过,上面还凝着几片暗褐色的血迹,边缘处甚至挂着点干硬的碎屑。
段就下胃里一阵翻腾,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脚,眉头拧成了疙瘩。
张玉赶紧上前,脸上堆着尴尬的笑,搓了搓手解释:“孙分,实在对不住,刚刚出了点小意外。我们俩是有要紧事来找你,可一开始没找着人,反倒让你误会我们是来偷东西的,是我们考虑不周,没顾及你的感受。”
说着,他用手肘悄悄碰了碰身后的段就下,眼风递过去,示意他赶紧道歉。
段就下抿着嘴,一脸不情愿地挪上前,声音硬邦邦的:“是我们太唐突了,这事是我们不对,你别往心里去。”
孙分手里还攥着没缠完的绷带,呆呆傻傻地盯着他俩看了半晌,突然咧开嘴笑了,双手啪嗒啪嗒拍了起来,接着猛地伸手,重重拍在了段就下的胳膊上:“原来都是朋友啊!没事没事!”
段就下被他拍得一个激灵,胳膊上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他飞快瞥了眼被拍过的地方,胃里的恶心劲儿又涌了上来,心里满是嫌恶,却又不好发作。
孙分压根没察觉他的不适,拍着他的胳膊又笑起来,语气熟稔得很:“原来是段舅舅啊,我刚还没认出来!不知道舅舅今天来我这是什么事。”
段就下被孙分这突如其来的示好给整懵了,脸上尴尬地笑了笑,道:“舅舅这个称号是不是太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