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全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苏录,震惊、怀疑、同情、恐惧交织在一起。
李奇宇几乎要跳起来:“放屁!谁写的这黑状?苏案首的文章,我们亲眼所见,草稿当场缴交,怎能说是代笔?!”
“就是!”马千里也怒道,“当日苏兄伏案疾书,泪染稿纸,我们都看得清楚!那种真情流露,岂是旁人能模仿得了的?”
“至于籍贯……”陶成咬牙道,“苏兄自幼在泸州读书,师从陈夫子,邻里皆知,怎会是逃户?”
卢知县却冷冷道:“空口无凭。若无确凿证据,提学道不会轻易发函。况且,举报信中附有一份族谱残页,显示苏氏一族原居苏州吴县,正德初年因赋役繁重举家潜逃,踪迹不明。与苏录年龄、出身大致吻合。”
苏录听罢,沉默良久,终是缓缓起身,整了整衣冠,向贾知州深深一揖:“学生愿配合调查,请老公祖查验户籍、族谱、师承、邻里证词,若有半句虚言,甘受国法处置。”
贾知州盯着他,良久,方道:“你可知,一旦立案审查,你这案首之位便暂时无效,不得参加院试?”
“知道。”苏录平静道,“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因诬告而退缩,反倒坐实嫌疑。学生宁可清白赴查,不愿侥幸登榜。”
此言一出,满堂肃然。
贾知州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头道:“好!有胆识,有担当。本官允你自辩之权。三日内,你须提交户籍文书、里正证明、塾师手谕及五名以上乡邻联保书。若材料齐全,且无破绽,本官自会上报提学道,为你洗冤。”
“多谢老公祖明察。”苏录再次施礼。
宴席至此已无法继续。贾知州宣布散席,命礼房封锁榜单,暂停一切庆祝活动。考生们各自归去,心头蒙上一层阴霾。
苏录独自走出州衙,迎面凉风扑面,吹得他衣袂翻飞。身后,李奇宇追了出来,一把拉住他:“恩丈,你说句话啊!这事太邪门了,肯定是有人要害你!”
苏录停下脚步,望着远处江面上缓缓驶过的帆影,轻声道:“我知道。”
“谁?”李奇宇压低声音,“是不是上次嫉妒你拿案首的那些人?还是……卢知县?他一直看你不太顺眼。”
“都不是。”苏录摇头,“卢知县虽古板,却是正人君子,不会做这种下作之事。至于其他人……他们没这个胆量,也没这个本事。”
“那是谁?”
苏录闭了闭眼,仿佛在回忆什么,许久才道:“是冲着我来的,但背后之人,恐怕不只是针对我个人。”
“什么意思?”
“我在苏州,确实有个家。”苏录终于说出真相,“父亲曾是吴县小吏,因得罪上官,被诬以贪墨,下狱而亡。母亲带着我连夜逃出,辗转来到泸州。为了活命,改名换姓,隐匿户籍。这些年,我一直用‘苏录’之名读书应试,从未提及过往。”
李奇宇听得目瞪口呆:“那你……真是逃户?”
“严格来说,是。”苏录苦笑,“但我从未冒籍考试。泸州是我成长之地,陈夫子收我为徒时,便知我来历不明,但仍念我苦读不易,破例收录。里正也知情,只是默许。毕竟,乱世之中,苟全性命已是万幸。”
“可现在……”李奇宇焦急道,“他们要是查到这些,你不就被动了吗?”
“所以我要抢在他们前面,把该补的手续都补上。”苏录目光坚定,“母亲早逝,父亲尸骨未收,我本以为这辈子只能背负秘密活下去。但现在,既然被人揭出来,不如坦然面对。若天意容我,便让我堂堂正正走进考场;若天意不允,我也无愧于心。”
李奇宇怔怔地看着他,忽然鼻子一酸:“恩丈……你一个人扛了这么多,怎么从来不跟我们说?”
“说了又能怎样?”苏录拍拍他肩膀,“你们帮不了我,反而会担心。现在既然事发,我自有应对之策。”
两人沉默片刻,江风拂面,涛声隐隐。
忽然,林之鸿从街角走来,手里拿着一张折叠的纸条:“苏兄,有人托门房送来的,指明给你。”
苏录接过一看,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欲查真相,夜访东门码头,亥时三刻,舟中相见。勿带他人。”
字迹潦草,墨色深浅不一,似是仓促写下。
李奇宇凑过来看了一眼,惊道:“这是谁?陷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