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又朝我招招手,“年……无用,你也上来,这次多亏你了。”
我坐上了车,关上车门隔绝记者们的视线。
在车门与外界逐渐缩短的缝隙中,我看见了记者们那短短几秒钟变换的眼神。
那不再是观看能够用来取乐和捏造花边新闻底层人的眼神,而是看即将进入权利圈子好奇又克制且畏惧的眼神。
这只是冰山一角,就足够让我心脏飘起来。
如果我接触到后面的庞然大物,他们又会是什么表情呢?
我有一瞬间的放空。也许真到那个时候,我根本就不会在意他们的表情了。
权利带来的傲慢,足以将底下一切的东西视为尘埃。
车厢内气氛有些诡异。
宽敞豪华的轿车内足够坐下六七个人。
私人医生正小声哄劝卡诺卡松开我的手臂,低三下四又小心翼翼地替他清理面颊和处理伤口。
另一位医生则是询问我身上的伤口来源。
“高温,弹片,还有挫伤。”我回答医生,“麻烦你帮我打破伤风。”
医生受宠若惊,“不麻烦!”
前方的电子屏幕正在播放直播。
我和卡特勒的视线一起聚焦屏幕内的人脸上。
杜塔利雅同样浑身是伤,灰头土脸。
可她眼神坚毅,像是一头刚刚与猛兽缠斗活下来的狮子,纵横在她脸上的皱纹如同岁月留下的疤痕。
“我无法忍受上行城和白灯湾做的一切!我无法再与她们同流合污!”
“我是她们为了掩盖罪行推出来的替罪羊,是她们选中杀死十几万人的刽子手!”
“叛乱党是她们扣在我头上的帽子,但我知道我的内心向往正义!”
观看直播的人数越来越多,建立在克亚区公民面前的信息壁垒被打破。人们终于知道了贫民窟的存在,知道十几天前轰然炸响的爆炸来自于什么地方。
那不是工业区,也不是什么做实验的工厂,更不是军事演练。而是十几万人死亡后发出的最后哀嚎,是十几万的灵魂痛苦的悲鸣。
“上行城的人看不起你们,白灯湾也不在乎你们!你们就这样被蒙蔽在虚假的繁荣里,成为牺牲品!我们不是为了利益,我们在为了你们战斗!”
杜塔利雅是不是叛乱党卡特勒比谁都清楚,但这会杜塔利雅直接成为叛乱党让卡特勒比谁都迷糊。
我在旁边装无辜装得很辛苦。
这事可能有点绕,但确实如此。
我假装不知情,卡特勒知道我在假装不知情,而我也知道她知道我在假装不知情,她也知道我知道她知道我在……
总之很绕,反正心知肚明就行了。
卡特勒连假笑都没有了,绷着一张老狐狸脸看直播。
我也跟着她一起看直播。
很快,屏幕又转换了视角,是刚才军事区关卡的回播。
此时混乱已经平息,记者站在被爆炸轰碎的房屋前仔细播报刚才发生的事情,顺便介绍混乱期间发生的细节。
当回播中出现我和卡诺卡的脸,记者的表情有短暂的复杂和微妙,但强大的职业素养让她恢复平静,继续客观地讲述。
卡诺卡不懂车上的氛围为什么那么奇怪,在处理伤口后还是靠紧了我。
直到新闻结束,卡特勒才面无表情转过头看我,语气微笑,“年轻人学习能力就是强啊,这才多久,你就有能力做大事了。”
我回报谦逊的笑容,“还要多亏团长大人给我的学习机会。”
“不装了?”她问。
“事到如今,再装下去我就得死了。”我回答,“您也是从底层上来的人,您肯定能理解我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