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山里,那只最老的猴子,蹲在山顶的位置,呲牙笑着。
是深秋了,山顶几乎秃了,像它的背脊一样。它双手搭在膝盖上,看着警察在它的领地鱼贯而入。
另一边,是坐在楼上的z先生。
“她没事。念念没有伤害她……”彭警官在楼下喊。特警已经弓着腰进入了消防通道,只要再有一两分钟,那把铁锁就能被打开了。
“可是我伤害了念念。”z先生仰面躺在了天台上。阳光直直地照着他的眼睛,钟念念从小到大的每一天、每一幕都在这刺目的白光中来回穿梭。
他好像回到了童年,藏在枣红色的大狗后面偷瞧明晃晃的舞台灯;他好像回到了少年,窗外的夜很深了,一盏白炽灯陪着他涂满试卷;他又好像回到了青年,在晨曦中举起圆润可爱的钟念念,像举起了人世间唯一的太阳。
在这样的白光里,他看到了阿囡,看到了胖姆妈,也看到了一直对着他微笑的太太。他们都在招手唤他过去,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想念熙熙攘攘的生活。他一个人在只有钟念念的世界里撑了太久了。
第二声枪响起来的时候,小柳刚刚赶到楼下。
她气喘吁吁,耳鸣得厉害,以至于她没有听清楼顶到底发生了什么。
彭警官在对讲机里得知,z先生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开了一枪。
他的手垂了下来,对讲机在他手里摇摇欲坠。z先生的两条腿悬在天台边缘摇摆,像是一个人在跟着歌曲节奏跳踢踏舞。
“小柳,现在这里戒严,我要求你离开立刻!”彭警官第一次使用这样严肃的语气和小柳说话,他强迫自己的眼睛从z先生摆动的腿上离开,有条不紊地指挥现场进行后续工作。
袁野像是被无形的子弹击中了。
倒下的是z先生,嚎叫的却是他,仿佛那黄铜色的子弹打入的是他的耳朵、他的脑袋。在他的尖叫声中,猴山里的群候也意识到了什么,它们发出一声接着一声的哀啼,此起彼伏,波浪一般汹涌滚来。
小柳把手机里的音频声调到了最大——这是她从z先生放置在胖姆妈房间的窃听器里提取到的。
里面有很多杂音——被子翻起来、搬动了椅子、坐在桌前,似乎想在纸上写什么。然而,一声叹息之后,笔重重地放下了。这个口音极重的女人,回到湿冷的被窝中,凭着临终前最后一点善意,讲出自己憋在心里十九年的真相。
6
“念念不是你的孩子。”
“晓得怀的是个女娃娃后,我就做好打算了。镇子上有个没家的疯婆娘,也怀着孩子。我拉去兽医那里照了,是男孩子。”
“本来想着生完之后换过来,可是她怀娃娃怀得早,先生下来了。我只能叫你们夫妻两个来到镇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