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施主,上前来。”
杨清心头一凛,依言上前两步,恭敬站定。
禅师并未起身,只探出右手,枯指如铁,轻轻扣住他的脉门,顺势在肘、肩、胸、腹连点数处。
指尖所到之处,一股暖若春阳的浑厚内力透体而入,空空荡荡的经脉顿生潮汐之感。
无色禅师指尖蕴力,仔细探查,口中缓缓道。
“根骨清奇,确是至阳之体,难得的是,虽遭内力散尽之厄,经脉根基却未受损,反而如百炼精钢,去芜存菁,只待烈火重锻……”
然指尖欲离杨清脉门,无色禅师眉峰忽展,低低“噫”了一声。
“脉象深处,另有一缕佛气涓涓不息。杨小施主,你可曾修习我佛禅功?”
此言一出,连一旁静坐的小龙女亦露出微讶之色,此间情事她竟从未察觉,一旁杨清闻言旋即拱手道。
“不敢欺瞒禅师。晚辈曾在襄阳城外为一密宗番僧所救,后被其带至长安广仁寺,后只知在其中昏迷多时,醒来后内力便已全失,其余之事,晚辈实不知晓。”
“原来如此……想必是那密宗番僧见杨小施主先天纯阳之体,极为契合佛门心法上乘之道,故而借机以密宗秘技洗去旧有内力,意欲收为衣钵传人。”
无色禅师微微颔首,了然道。
“既我家孩儿与佛门有缘,不知禅师可否教他?”
小龙女闻言,立时问道。
“只是……我少林寺武学向不外传。仙子,不如让杨小施主暂入老衲门下,于罗汉堂记名,做个俗家弟子,如此一来便方便一些,可好?”
无色禅师微微颔首,正色道。
杨清闻言一愣,立时脱口嚷道。
“我才不要做什么和尚。”
“清儿——”
小龙女正欲轻声喝止,禅师已抬手止住,温声笑道。
“小施主莫急,少林俗家弟子,不用剃度,在寺时只须守几条规矩;待艺成之日,下山如龙入海,自可纵横江湖。小施主且权当借寺练功,如何?”
“这倒使得。”
杨清闻言,这才点头说道。
“龙女拜谢禅师!”
小龙女闻言,连忙躬身,盈盈一拜,说道。
“无妨,杨小施主身怀佛缘,又兼杨过小友骨肉血脉。老衲若不成全这份因果,岂不有负故人?今日天色渐晚,烦请二位至西厢安歇,明日一早,老衲在罗汉堂亲自为杨小施主受戒!”
无色禅师抬手虚扶,又道。说罢,他击掌两下,一小沙弥从禅房外入,躬身引路,二人缓步出了禅院。
暮鼓初歇,寺里知客小沙弥将二人引至西厢。
小院背倚松坡,只三间青瓦静室,竹影筛月,虫声如织。门前一匾,漆书“俗客暂憩”,笔意疏淡,倒显几分出尘。
小龙女住东屋,杨清住西屋,他推扉入内,室无雕饰,一榻、一桌、一灯,俱是松木原色,却擦得锃亮。
榻上铺粗布被褥,洗得发白,仍带余温。
窗边小炉煨着半壶山泉,白汽袅袅,混了檀香,将山中潮冷逼退几分。壁上悬一柄小小木鱼,不知哪位香客落下,在灯影里泛着幽润光泽。
夜色不知何时已悄然四合——
用过僧人送来的清粥小菜,杨清缓步踱至窗边。
木格窗棂外,半旧的桑皮纸被山风鼓得猎猎作响。
他抬手推开一线,暮色里,老榆枝叶婆娑,如千百鬼爪乱舞,远处暮鼓一声沉似一声。
东厢房只余一点灯火,昏黄如豆,却刺得他眼眶发涩。
“娘亲……”
喉头滚动,终是收回已踏出的半步,反手阖窗。
和衣仰倒在硬板床上,草席粗粝,隔着单衣磨得皮肉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