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庆元年,临安府。
此处天子脚下,南宋国都,亦是江南最为盛繁之地。
西湖画舫,笙歌彻夜;街道两侧,商贾云集,绫罗珠玉堆叠如山。
一派歌舞升平,恍若盛世。
这片繁华背后,却有暗流汹涌。
数十年之前,忽有一派势力异军突起,上结权贵,下纳豪强,扩张极速,转眼已遍布江南。
其行事乖张,手段狠辣,正道故而皆以“魔教”呼之,屡次群起讨伐。
奈何那魔教教主武功深不可测,麾下更有“一魔、二怪、三妖、四煞”等一众绝顶高手。
就连执江南正道牛耳的第一高手——栖霞剑宗宗主红叶先生,与那魔教教主激战三日三夜,最终惜败而亡。
自此之后,江湖正道士气大挫,只能任其势力席卷江南。
岂料近月以来,魔教嚣张气焰骤然受挫。
其始,先是魔教四煞之一蜥煞,在临安城中一处妓院被发现重伤昏迷,其身并无刀剑伤痕,唯眉心一点血眼,昔日威震一方的蜥煞自此沦为废人。
又数日后,钱塘江之上魔教运货敛财的十余艘巨船被劫断,船中数十名教众虽悉数生还,却个个经脉俱毁。
此后数桩奇事接连发生,魔教在临安府布下的大小据点被连根拔起,藏于城中的供奉高手、外门弟子或残或废,势力大损。
一时间,江南武林震动,流言四起,风闻出手之人轻功极高,一手银针暗器使得出神入化。至于其相貌身份,是男是女,始终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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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正深沉,乌云蔽月,天地一片昏暗。城中巷陌纵横,万家灯火熄尽,唯有冷风卷起残叶,簌簌作响。
一道人影踉跄狂奔,自狭窄巷口疾冲而出。
此人全身黑衣,额头冷汗涔涔,他捂着肋下伤口,血从指缝渗出,步力已近极限,却不敢稍停,仿佛背后正有厉鬼追逐。
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空旷夜巷,他不时回首,眼神中透出惶急之色,唯恐那恐怖白影追至。
不料,前方一块青石砖上积满雨水,他一心亡命,不察之下,脚底猛然一滑,膝盖重重磕在地上,正要撑地起身。
忽觉夜风带过一阵冷香,紧接眼前陡然一暗,一双绣着折枝梅的素白绣鞋,悄无声息地落在面前。
那双绣鞋洁净无瑕,丝毫未染尘土,在这污浊小巷里显得格外惹眼。
这人心口一紧,颤抖抬起目光,顺着那双绣鞋缓缓上移。
微风习习,裙裾摆动,只见得了一截白皙小腿,在夜色中映出冷冽光泽,线条修美,宛若雕琢。
他眼皮骤然一跳,方才不久平息下的欲火此刻不由腾燃升起,正欲抬首看清女子的容貌,忽觉脖颈一凉,寒意入骨。
未及反应,只见天地骤转,视野已然倒置。
这人本能地伸手去捂喉,谁知掌心空空,再也寻不着颈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头颅已凌空飞起,半空中转过数圈,恍惚间,眼珠正好瞧见一具无头躯体已跪伏在地,断颈处鲜血奔涌。
待到头颅滚落在远处之时,终于看清了来者——那女子一袭白衣,清冷若月,衣袂随风,凌绝尘俗。
眉目如画,双瞳清若寒星,丰唇艳若朱砂,手中一柄长剑依旧滴血,在月色下晶莹如珠。
瞳孔倏然收缩,震骇凝固,喉间欲言,却哽不出半个字来,唯余思绪翻涌,化作临死前最后一个念头——这女人好生美丽……
随即血光敛尽,天地俱寂,唯有无尽黑暗将视线彻底吞没。
一青衣少年自暗影中走来,目光落在那具鲜血横流的尸首上,神色间带着几分不解。
血腥气随夜风弥漫,他心头微微悸动,抬眼看向女子,低声道。
“娘亲,为何要杀了此人?”
小龙女垂眸收剑,神情冷若冰雪,夜风轻拂,袖袂猎猎,声线淡然清澈,仿佛不染凡尘。
“此人专以劫掠良家为乐,奸淫妇女。若只废去武功,必将再祸百姓。”
杨清闻言,心中一震。
母子二人入临安已逾一月,追索魔教孽徒踪迹,他亲眼见过娘亲数度出手,从不轻易取人性命,今夜却一念决绝,将这贼人斩于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