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不懂规矩?往里挤挤,别占着道儿!”
坐在最外头的一个面皮焦黄的老太监斜眼瞥来,哑着嗓子呵斥,手指戳向角落仅有的一点空隙。
他的目光在杨清脸上扫过,在紧抿嘴唇上停了停,眼珠里闪过一丝狐疑。
杨清依言挪到角落,麻布座垫下不知垫了什么硬物,正巧抵着尾椎骨。
每当车轮颠簸,那硬物便狠狠硌上来,引得一阵阵钝痛,如万蚁噬骨。
更要命的是,疼痛感不断撩拨着体内被压制的真气,蠢蠢欲动,几欲冲破禁制。
他暗咬槽牙——太医院那御医行针时,因自己气血太过浑厚,不得已连督脉相连的几处脊背大穴也一并封禁,才将阳根勉强缩逼于体内,以致此刻身躯被稍加触碰,便痛楚难当。
车厢里静得可怕,只有那老太监不断絮叨着宫里的规矩——入得凤阙,不得妄言;觐见圣颜,不可仰视;凡宫门三重,车至一重,须下跪一拜……
忽地,车轮滚过一道深沟,车身猛地一坠!
杨清猝不及防,身子前倾,手肘重重撞在车壁上。喉间溢出一声压抑闷哼,后心命门处的针刺感瞬间剧烈了数倍,冷汗刹那浸透了内衫。
他咬紧牙关,体内真气翻涌如潮,几乎要破体而出——
“吁——”
车夫一声长喝,马车终于停了。
车外传来兵甲轻响与衣袂拂动之声,紧接着是一阵低沉森严的喝问。
“都是什么人!”
“奉洪公公之命,乃内侍省新进去宫的小太监,后面是内教坊安排的伶人司乐,为太后祝寿,一并入宫。”
赶车的内侍恭声回话,同时亮出腰牌,又指了指后面的车队。
“其他人的腰牌都在后面胡司珍那辆车上。”
车帘猛地被掀开一角。
刺眼的阳光涌入昏暗车厢,外面的天已大亮。一名禁军统领站在车外,皮甲上寒光凛冽,手持名册,目光扫过车厢内一张张惊惧惨白的面孔。
“你!”
统领抬起下巴,目光盯在杨清身旁的年轻内侍身上。
“可是上月被抄家的江南道盐运使家里发配为奴的小子?奴籍册子里为何没你的名字?”
旁边几个内侍吓得几欲瘫软,最外头的老太监喉咙里发出含混的痰音,不知在说些什么。
那被点名的年轻内侍哆嗦着,在拥挤的车厢中艰难跪下。
“大人明鉴,是小奴后母故意隐瞒,怕污了家中名声,待到今日进了宫后,才上报内侍省入奴册。”
“留你一条狗命都算天恩浩荡,还怕污名声?”
统领冷哼一声,说道。
正当气氛凝滞之际,一个尖利女声突然响起。
“闹什么闹!大清早的。”
紧接着是急促细碎的脚步声,一双绣满金线的锦缎宫鞋出现在掀开的车帘外。
“我说曾统领,太后寿宴人手缺得紧,若是耽搁了进宫的时辰,谁能担待?”
说话间,那女子甩开一串腰牌,直直递到统领眼前,同时手腕一翻,一锭沉甸甸的纹银悄然滑入对方手中。
“原道是古三娘……在下眼拙了。”
统领似与这女人是旧识,语气立刻软了下来,悄然将银子收入怀中。
“奴家也不是第一次进宫,这点子规矩谁不懂?都是些没货的臜奴,走个过场罢了,还要验几遍皮子肉?”
古三娘双手抱胸,怪气说道。
“好!放行吧!”
统领随手一摆收了皮册,笑道。
厚重的车帘重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