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大口提气,只把指尖贴在石壁上,稳住心神。
壁面滑腻,其上覆着一层厚厚苔藓,稍一用力,便有腥湿水珠渗出,顺腕而下,冷得他连心跳都打了个突。
杨清又走了许久,越往深处,寒意越重,竟似无数细针透过肌肤,直刺骨髓。呼出的白雾在面前凝而不散,像一道随时会扑来的森然鬼影。
忽有“喀啦”一声轻响,仿佛枯骨错位。
杨清倏地收足,背脊紧贴冷壁,屏息侧耳,骇然无比,黑暗里,只有自己的心跳,咚,咚,咚,撞得胸腔生疼。
正自凝神,忽觉脚下一虚,竟似踩空。
还未及惊呼,耳畔“嗡”的一声锐响,甬道两侧石壁倏然绽开两道孔隙,数支短矢如暴雨疾射而出,带着森然破风之声!
杨清瞳孔骤缩,几乎反应不及,幸而身子筋骨健壮,猛地一个虎扑,贴地翻滚,堪堪避过。短矢擦肩而过,劲风割面,刮得生疼。
他心头狂跳,尚未喘息,又闻“嗒嗒”声起,脚下石砖骤然下陷半寸。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前方甬道石壁突自翻落,一排森寒铁刃自上而下齐齐劈落!
杨清急切之下,双手猛撑地面,腰背一拧,整个人凌空翻起,险险贴着铁刃上缘跃过。寒光在脚踝下掠过,几乎削去鞋底。
落地之际,他胸口已是一片火辣剧痛,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杨清紧握拳头,死死逼住喉头,只觉额头冷汗滚滚而下,脊背早被冷意湿透——此地机关层叠,处处索命,自己竟还能苟活……或许冥冥中尚未绝路!
甬道重归死寂,唯余杨清粗重喘息。那一刻,他仿佛连自己心跳声都被放大,震得耳鼓轰鸣。
杨清咬紧牙关,把心中恐惧生生咽下,继续向前,不知走了多久,一个转角后,竟果真看到一线亮光,如豆如星,悬在极远极暗处。
他心头乍喜,脚下不由加快,三步并作两步,几乎要奔起来。
忽地——一缕冷风掠面,带着幽兰般的寒香,直透脑际。
下一瞬,只听得金铃颤动,随即一刀黑影无声欺近,剑锋破空,一柄七尺青芒已抵在他咽喉。
剑尖冰凉,却不刺入,只轻轻一点,便封住他所有退路。持剑之人隐在暗处,唯有一双冷眸映着微光,宛若两轮寒月。
杨清背脊骤僵,呼吸凝滞,似乎下一刻那青芒就要将他封喉!
“你是何人?”
声音低清,似冰泉击石,字字生寒。
剑光忽闪,黑暗被那一点寒光划开,露出一张雪雕玉琢般的极美脸廓!
杨清抬眸望去,只见这女子眉如远山含黛,眸似秋水横波,唇色透出一点朱砂,黑发散落,只用一根素带松松挽住,几缕垂在耳侧,衬得颈项修长,肌肤冷白,无一丝血色。
一眼看去,恍若幽兰,冰魂雪魄,美得近乎非人。
杨清只觉泥丸宫宛如遭雷电极中,那双冷清眼眸——与他梦里千百次描摹的,一模一样,眼前之人不是自己苦苦找寻的娘亲小龙女,又能是谁?
“娘亲!”
杨清喉咙里迸出一声哽咽,热泪夺眶而出,竟不顾剑尖仍抵在喉,猛地扑上前去。
即便是剑锋在他颈侧划出一道细痕,血珠滚落,他却浑然不怕!
“你……”
小龙女不料此人形色疯癫,竟连命也不要,她心头一震,足下微错,剑芒倏地后收三分,寒光离喉仅余寸许。
杨清扑空,踉跄跪倒,尘埃四起,抬眼之际,只见一双秀白小鞋,鞋尖缀着细小明珠,冷辉点点。
他膝行一步,双臂环住那素裙下露出的一截小腿,触之冰凉若玉,却牢牢抱定,泪如雨倾,只是痴痴喊着娘亲二字。
小龙女低首凝视,墙上幽烛映出少年鬓发如棘,形似佛门沙弥,然而那熟悉身形却分明是那在襄阳城下,拼死也就要替自己挡箭的苦命亲子,她指尖微颤,眸中冰雪顿时尽化,长剑几欲坠地,唇边轻喃。
“清儿?”
杨清闻言,终于仰起脸,却只见那绝美冷清的眸中有水光打转——分明是怜思凝成的冷露。
他再也忍不住,立起身来,扑进娘亲怀里,额头抵在素白衣襟,鼻息肆意贪婪嗅着那温软幽香,泪水滚溢而出!
剑尖终于落地,寒铁触石,素手轻抬,小抚过杨清颈侧的血痕,真气微吐,封住血脉,止了那一线殷红。
“娘亲,我找了你好久……”
呜咽之声在耳,小龙女环住他,指尖穿过他短寸鬓发,轻轻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