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月余来,小龙女睡眠寡少,然一旦沾榻,却又辗转反侧,梦境纷纭。梦中或是往昔不堪,或是情潮翻涌,每每惊醒,恼火自责。
昨夜,她本意欲放那淫贼一条生路,心念方起,却陡然生出一股莫名杀机。
剑锋出手之时,心神恍惚,竟似并非自己。
事后思量,方觉心绪悖戾,可也许……只有这样,才会让心底稍得片刻安宁。
玉腕轻翻,剑光如练,一抹寒虹倏然而出,斩落岸边数茎芦苇。芦花飘零,随风散入湖中,翻转几下,便被水波吞没。
凝剑良久,缓缓收势,清眸垂落,只见水中倒影随波破碎,恍若浮萍身世,不堪捉握,轻叹一声,长剑拂袖归鞘,身影渐入雾霭,仙踪渺渺。
翌日,临安城。
杨清戴着一顶竹编斗笠,身着青布短衫,缓行于临安闹市中。
自出发前,娘亲反复叮嘱只探不战,他故将一身内力尽敛于丹田,气息如常人无异。
临安城内,市肆林立,街衢纵横。
临水茶楼檐角悬挂着描金牌匾,酒肆中传来阵阵丝竹之声,孩童们提着纸鸢穿梭于人群之间,笑语喧闹。
卖艺的说书人立在鼓旁,抚尺一敲,便引得围观者拍掌叫好。
杨清行走其间,目光随意流转,只觉处处皆是烟火气,鼻端飘来桂花糖与炭烤鱼的香气,与几月前在长安时的压抑沉闷不同,他只觉心头松快,连脚步都轻快几分。
半月前,娘亲已暗探魔教在城中布置,只因皆是夜半而行,许多细节未得分明,今日才让自己细细探视,以补缺漏。
杨清闲逛许久,才依照娘亲所说,折往西市,他正兀自走着,忽见前方巷口青旗高悬,旗角赫然绣着一只暗红蝙蝠,他唇角微勾,未曾想历经一月,魔教竟还敢在城中如此嚣张!
他低头折身,钻入窄巷之中。
巷口弥散出一缕浓烈脂粉香,数名浓妆艳抹的女子倚门招徕,见杨清青衫斗笠,只当是个穷小子误入风尘地,只掩口嗤笑,挥帕不理。
杨清也不恼,径直往里走去,只见最里一户黑扉半掩,门额刻着漱玉二字,笔力遒劲。
正是魔教暗点漱玉馆,专门据此物色娼妓,凡姿色上佳者,便送于总坛用于淫乐。
趁那几个婊子背对自己,他猫腰贴墙,忽地腾身而起,攀上高墙。环目四顾,只见内院阔然空旷,正中耸立一口青石大井,井栏崭新光镗。
他目光一凝,只见井旁隐有车辙数道,似是重物辗过所留。心念一转,暗忖:魔教运资多改走水路,莫非此水井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思虑片刻,杨清本想悄然退走,待到天色晚些再一探究竟。
谁料骤闻下方急促脚步,随即一股恶风直扑而至。
杨清脊背一紧,倏地借墙反蹬,身形斜掠三尺,半空拧腰,侧首而望。
只见一青脸瘦汉疾袭而来,双手乌钢爪套森然闪烁,爪尖泛着一抹幽蓝,显然淬过剧毒。
瘦汉一击落空,目中闪过讶色,似未料得对手身法如此飘忽。
杨清不待他回转,纵身从高墙跃下,刹那之间便欺近大井,探首急望井中,却见井内幽暗无波,毫无半点水痕。
他心神微滞,忽感背后劲风又已逼至。
情急之下,杨清身形一纵,越过井口,左掌虚拂,右拳暗蕴九阳真力,轰然砸向井栏。
只闻“砰”然巨震,石栏应声崩裂,碎石迸射,激得瘦汉仓皇横臂遮面,胸前门户大开。
杨清目光一厉,原可趁势一击将此人击杀,却念及娘亲叮咛,不敢贸然生事,当下劲力一收,脚尖一点,身形轻灵如鸿,已然掠上屋脊。
“抓住此人!”
瘦汉怒喝,抖手射出一枚响箭,尖啸冲天。
顷刻,后门又涌进七八名黑衣教众,个个手骨粗粝、身形精壮,显是外家硬功好手。
杨清居高临下,目光一扫,辨出为首者是个秃顶巨汉,腰悬两柄短戟,正是魔教外坛“水陆夜叉”雷猛,位列“四煞”之末,诨名雷煞。
雷猛抬戟指屋脊,喝道。
“小兔崽子,报上名来!”
杨清哈哈一笑,说道。若是往常,他必然不敢轻易出手,如今功力愈发深厚,胆子也大了许多。
“哈哈,老秃贼,有胆便上来将我的斗笠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