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樰生在一旁低语:“竟然是在说看戏。”显然,他也已经想明白了这一层。
屠菊英的两段六句童谣其实很简单,描述的皆是令她印象深刻的美好回忆,那些回忆牵扯着她的归属感,不论是情感上的,还是物理上的。成年出嫁后的屠菊英,曾经把家安在碑店街,后来又搬到了城郊小区,她本来以为那会是她最后的归处,可她的儿子李学思为了给自己儿子购买学区房,需要她腾出那间屋子来,他甚至不愿意给自己的老母亲一个家。
“屠阿姨真可怜,她只是想回自己的家。”林雅菲轻声说,“可放眼这大千世界,居然哪儿都没有她的家了。”
猫包里的棉花糖突然发出动静,林雅菲愣了一下,赶紧把猫包解下来看,只见棉花糖似乎十分痛苦地用脑袋撞着猫包,她身上雪白的毛发一撮撮地被蹭下来,嘴角也渗出了暗红色的血液。林雅菲一下子慌了起来,紧张地打开猫包,将棉花糖抱出来。
“棉花糖,你怎么了,棉花糖!”
“她的时间要到了。”秦于理说,“哪怕你也受到了她的记忆影响,但她重生的主要载体依然是棉花糖,而棉花糖的生命本来就已经快要走到终点了。”
林雅菲满脸震惊地看向秦于理,颤抖着问:“秦姐,你在说什么,我不、不理解你的意思!”
秦于理说:“你应该能猜到的,只是不愿相信罢了。屠菊英老人已经过世了,但她心里始终记挂着要来参加你婚礼的事,在你掉进家门口的河里时,或许是巧合,或许是执念,她重生到了棉花糖身上,去附近叫了人,把你及时救了上来,但现在,棉花糖的生命也快走到终点,她就要走了。”
林雅菲失魂落魄地瘫坐到地上,抱着棉花糖喃喃自语:“棉花糖是……你是说,屠阿姨,屠阿姨她一直在我身边?”
“是。”秦于理亮出了证件,“我是隀明市公安局重生案件调查组组长秦于理,屠菊英重生案是我的管辖范围。”她伸手正要触摸棉花糖,联通因果网,却被秋樰生突然伸过来的手拦住了。
秦于理对他投以疑问的眼神,秋樰生说:“再给我点时间。”他转而对抱着棉花糖,已经开始抽泣的林雅菲说:“林雅菲,是你邀请的屠阿姨来参加你的婚礼,她千辛万苦才来到了你身边,现在你拿定主意没有?”
林雅菲茫然地看向秋樰生,像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秋樰生说:“我们这一路上已经将老人家的一生都看了一遍,童年读书,长大嫁人,放弃理想,相夫教子,重回社会,继续拼搏,再到年老退休,为儿孙攒钱开店,后来又被自己的儿子所害,不管有意无意,她的一生钜细靡遗地都给我们看过了,现在你能做出自己的决定了吗?一天后,你到底要不要嫁给王广顺,你决定走怎么样的一条道路?”
林雅菲喃喃自语:“我要走……怎么样的一条路……”
“是的,你也该做出决定了。”秋樰生说,“是稀里糊涂得过且过,到七老八十后悔过往,还是厘清思绪,承担责任,走一条被人指点却符合自己心意的道路。
“没有任何一条路是只有好处没坏处的,也许你结婚了以后,广顺待你百依百顺,你能过上幸福美满的好日子,庆幸自己当年选的对,又或者,时光磨平了夫妻间的热情,你会在日后看到别的独立女性在事业上过关斩将,取得亮眼的成绩,而你却只有老公孩子热炕头,一辈子庸庸碌碌时,暗自后悔自己浪费了时间,但反过来,你也可能在职业的道路上进展不顺,中途折戟,想要再回头找广顺,他却已经不在原地,和别的姑娘喜结连理,阖家幸福。
“没有人能替你做出选择,也没有人该替你做出选择。每条路都是你选、你走、你造,把选择权交给别人,以便将来日子过得不顺的时候抱怨,那就太贪心了!”
林雅菲脱口反驳:“我从没想过怪别人……”
秋樰生头一次用十分严厉的口吻对林雅菲说:“你最好没有。虽然你口口声声是为了借助我的力量查找屠阿姨的下落才设计了一出落水的戏码,但这里头分明也藏着你想要拖延婚期的意思。雅菲,我不懂女人,说话难听,你可以讨厌我,但我还是要说,该你面对的东西,你终归是要自己面对的。”
刚刚昏厥的棉花糖此时又微微睁开眼睛,像是很努力地想要再看林雅菲一眼,眼神里有不舍、有难过也有期许。
林雅菲擦干眼泪说:“我知道了,我会回去和广顺、和我父母说清楚的。”她抱着棉花糖站起身来,“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