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杨清方有所顿悟:原来这日复一日的苦行,正是磨去杂念、勘破虚妄的法门,身疲,则心无余力旁骛;心静,则六根清明。
难怪佛门弟子多修苦行,原来当一个人疲惫到极致时,又哪有余力去胡思乱想呢?
一直到了第十六日,又轮挑水。天方破晓,山腰雾重。杨清肩挑木桶,转过山弯,忽闻身后脚步轻如落叶——
未及回首,一道灰影已掠至身旁。
来人却是一名中年僧人,他赤着上身,肩背粗铁链,双手各提一只乌黑铁桶,展臂如鹰,桶沉似石,却稳得连一滴水也未溅出。
只见他脚尖一点,轻轻跨过三级石阶,落地无声,仿佛身无外物。
杨清暗暗咋舌,这一只空桶怕就有三十斤,若再灌满山泉,寻常人连抬动一只都难,他却能平举双臂,举重若轻!
少年心性,不肯落于人后,当即吸口清气,脚下加劲,水线依旧平稳,与僧人一前一后,如雁行相随。
再上数百阶,山势愈陡,晨雾湿衣,肩头如有铅块。
饶是杨清这般强健筋骨,也觉汗透衣背,眼前发黑,双腿微颤。
抬眼处,那僧人仍箭步生风,双臂平直,铁桶似与掌心生根,纹丝不动。
杨清心里犯疑:莫不是此人暗中运功?
可寺规森严,挑水劈柴皆须凭真力气,倘若以内力取巧,一经察觉,必逐出山门。
他不敢多想,只能咬紧牙关,一步一挪,硬撑上行。
山风忽转,吹得衣袖猎猎作响;石阶如天梯,没个尽头。
他已是精疲力竭,正欲歇肩,却见那僧人已提桶折返;双臂仍平举,沿阶飞奔而下,僧袍带风,掠过身旁。
“怪哉!此人体力竟如此之好!”
杨清心里一凛,咬牙继续上行。
待到他快到山顶时,耳边又响起轻快脚步声——那僧人提着两桶重新盛满的水,从后赶上,与他并肩。
水面平滑,映出天光云影,一滴水珠都未溅出。
杨清不由大惊——纵是绝顶内家高手,也断难有如此神力!他忍不住侧首,低声唤道。
“前辈神功盖世,敢问尊号?”
那僧人却恍若未闻,目光如炬,直视前方,足尖一点,已掠过他身侧,疾若奔马,沿石阶飞驰而下,顷刻没入云雾深处。
“难道此人是个聋子么!”
杨清心中暗忖,索性依池而坐,心道:他既又下山担水,总要回来,待再他折返,提前拦住,好好请教一番。
“杨清,偷懒作甚!”
未坐片刻,忽听一声厉喝,回首望去,一高瘦和尚快步而来,眉目凌厉,目中不喜。
“师兄勿怪,适才——想问那担水极快的僧人,师兄可知是何人?”
杨清忙起身拱手,说道。
“你说的是那觉远么?他因看管藏经阁不力,被方丈罚日日担水。”
那高瘦和尚一怔,继而冷笑道。
“师兄,他看起来功夫极好,怎会被派个看守藏经阁的差事?”
杨清闻言,心头惊疑,说道。
“休得多问,快去汲水,再迟误功课,小心戒杖伺候!”
高瘦和尚皱眉道。
杨清拱手应诺,口中答应着“是”,心头翻涌不止:这僧人因看管藏经阁不力被罚以苦役,难不成是偷看藏经阁的绝顶武功,这才遭受责罚?!
他再思一层:原只道那藏经阁中只有些晦涩难懂的梵文经书,看来其中还藏有少林寺的至高武学书籍,若能得之一观之……
想到此处,杨清眼中亮光一闪,心中一个念头已然种下:今夜我便去藏经阁去寻找此人,若寻不得他,便入藏经阁一探。
若得一招半式,也是极好!
是夜,月隐云间,寺中寂寂。风过松林,沙沙如语。杨清独坐厢房,点一豆小灯,盯着窗外月色,心中已是急不可耐。